幻灯二

没有学历进厂好进不好进(未经培训的普通工人一个无学历,无特长的工厂普工,该如何改变自己的人生?)

八年零七个月前,一时意气中断学业远走他乡。从此跌跌撞撞,踽踽独行,终于脱离了万千农民工为主体的普工职业圈。

历经多年的挣扎,只为了摆脱在流水线上日复一日地重复机械式的生活,不用在餐厅端盘子侍候客人吃饭,有朝一日可以与大学生一般坐在同样的办公室工作…

======我是时光隧道======

昨天她带我去劳动中介所,说是介绍我去长沙打暑假工,一个月能挣到2000块,我一年的生活费都够了,200元的介绍费倒也值得。就在刚才,我跟那个冷血的女人吵了一架,看来是指望不上了,更别提上学的事儿了。在这个南方小城,此刻对我熟悉且陌生,我有一个舅舅、三个阿姨都在这边,可我现在没办法去找他们,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今天的事情。我独自走在大街上,一个人琢磨着今后该怎么办,身上只剩下不到两百块,还是我这个学期省吃俭用攒下的,每天住旅馆或者吃饭估计得花五十块,四天就没了,不赶紧找一份工作谋生,只怕要饿死街头了,更别提上学了。

先后走过几家服装店、手机店、超市、酒店,比如导购、收银员、服务员都要求女孩子,毕竟小县城工作机会有限,就我这种没学历没技术,肩不能挑,手不能提,找工作可谓难上加难。百般无奈,我又回头去找那家中介所的阿姨,跟她说说好话,应该会帮忙的。在我看来,这普天之下所有的女人都不会比那个女人更冷血歹毒,包括中介所的阿姨也要好得多,虽然彼此互不相识。

在这座小城这是唯一的劳动中介,只有两个人,而那个阿姨明显看起来慈眉善目。今时不同往日,深知与填饱肚子相比,些许颜面算不得什么,厚着脸皮软磨硬泡,阿姨终于帮我写了个条子,介绍我去鲤鱼江镇的一座伐木场,包吃包住一天五十块钱,一个月也能挣个一千多,这对于当时我的我无异于一笔巨额收入,让我感激涕零的是她只收了我二十块钱手续费

打了个摩托车,二十分钟后我就到达了伐木场,找到一个福建口音的彪形大汉:“叔叔,你好!我是中介所介绍过来的,听说你们这里人手。”对方打量了我一下这一米六几大个子,虽说身体厚实,问道:“小伙子,你多大?”

“十八岁。”听到对方问我的年龄,我自然是满心欢喜。

“八九年的?跟我儿子一样大。几月的?”福建口音的汉子语气温和了许多。

农历九月,公历10月”

“啊…还没过十八岁生日?不行不行,这是童工。会被罚款的!”旁边一个三十出头的大姐和这福建口音的男子同时表示拒绝。

“没那么严重吧?现在这边许多工厂都招收16周岁以上的年轻人,况且我就差那么几个月而已。”我慌了,我得吃饭啊!

“小兄弟,我们是外地人,没办法。叫你家里人帮你找找,看有没有别的工作,我看你的个子也不一定吃得消。”他露出无奈的神情。

“家里人……唉!”我心里嘀咕了一声,叹了一口气,不想再说什么。

他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,拉住我指向旁边草棚搭建的临时食堂:“看你这样子还没吃饭,先去吃点东西。来来来,没事!没事!”到了这一步,我不再矫情,笑了笑,说一声谢谢,从橱柜上拿了一只大碗,盛了一碗满满的稀饭,夹了两个白馒头,蘸着桌上的辣椒酱和咸菜,大口大口地咽了下去。这是我从小到大吃过最好吃的馒头,往日对于我一个南方人而言,这么吃馒头是不可想象的,一顿没荤菜都吃不下饭。

离开伐木场,我在汽车站附近,找了一间小旅馆,二十五块钱一晚。半夜里,马路边的车辆声、菜市场的嘈杂声、甚至隐约还能听到女人的喘息…瞥了一眼墙角的小卡片,摇了摇头苦笑一番,准备躺下来休息,今天的事情确实让我承受了莫大的压力。闭上眼睛,联想到从九岁起,自己的童年,眼前的处境,悲从中来,鼻子一酸,泪腺汩汩而涌,忍不住蒙着枕头失声地哭了起来。

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,眼睛还是红的。洗漱的时候找不到牙刷毛巾,也舍不得花钱去买:嘴里含了一口水,从鼻子里吸进口气,通过喉咙往口腔呼出,自来水在嘴里翻滚了几声,再用食指与中指在牙齿上来回摩擦;最后用双手形成一个凹形,不停地把自来水冲向脸部。片刻也不愿意在房间里多加逗留,抬头看着朝阳,走在林荫路上,感觉空气分外清新,似乎一切并没有那么糟糕。

小张,你又回来了,昨天怎么样?”中介所的阿姨看到我的出现颇为诧异。

“阿姨,你看能不能介绍我去长沙,中介费和车费等我发了工资就寄给你们,好不好?”

“你知道的,我们这里向来没这个做法。我们也不容易。”

“阿姨,我要是一个月能挣两千多,一年就可以攒够上高中的学费,不然我不知道怎么办,求求你帮我个忙。”这是我十八年来,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求人

“诶…这小伙子昨天不是来过吗,今天怎么了?”说话的是中介所另一个工作人员,一个一米七五左右的胖纸,挺着将军肚,想必是油水很充沛。

那位阿姨见搭档回来了,似乎想起了什么:“小高,你最近不是在帮那个什么学校招生么?这孩子你看能不能介绍他去半工半读?”转头又对我说:“小张啊,这是高老师,现在有一所职校在委托他负责招生,不用交钱,先带你们去打工,所有的工资用来抵学费,不用家里一分钱,我看你的情况再合适不过。”

接下来对方跟我说了一下那所学校的大致情况,每年组织学生去广东打工四五个月,其余的时间则返校统一授课,两年后可以参加高校对口招生考试,只要考上了大学,可以向国家申请助学基金与助学贷款…总之,我可以不依靠任何人完成学业。听俩人这么一说,简直喜从天降,我哪里还会犹豫,二话不说就一同前往该校参加报名

简单的几句话,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,从此远离故土,踏上了南下的征程。

带队的老师姓何,叫何宝臻,自称是该职校常务副校长。同行的大约有七八个学生,男女参半,年龄均在16岁-18岁之间,我无疑是其中最年长的一个,也是唯一没有缴纳一分钱的学生。

抵达深圳后,接收我们的是宝安区沙井的一个电子厂——德普特光电显示技术有限公司。后来因为“校方”与厂方发生了矛盾,被迫转移到中山。离开深圳之后,学生纷纷要求“校方”将深圳打工的工资退给学生,结果并未得到满意答复,因我是其中最年长的一个,在我的怂恿下,一群学生集体罢工,向“校方”施压,同时给中山这边的工厂带来了管理纠纷,这群学生先后返回老家,我第一次被炒鱿鱼也是从这里开始。

这一段经历就此结束,大家各奔东西,多年以后再也没有联系,成了彼此青春时期一点稀薄的记忆罢了。这群“同学”之中,我是唯一没有与家里取得联系,而是直接在中山找工作。

此时,我身上只有几件换洗的夏装,一个行李箱,几本书籍,二十块现金。中山毕竟作为沿海城市,就业机会与内地小县城不可同日而语。睡了三天公园之后,我终于找到了一份“温饱无忧”的工作:餐厅服务员

这家餐厅的老板是台湾人,主厨是从小在台湾长大,餐厅经理是四川籍台湾居民。通过他们,我似乎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。得益于我学生时代爱读书的特点,天南地北,古今逸闻,我多少能说得上几句,虽然缺乏真知灼见,至少增加一些谈资。彼时,我亦是怀着几分书生气的中二少年,喜欢谈文学(虽然我写不出像样的东西),说历史,臧否时政。可幸那位来自台湾的四川籍餐厅经理,与我兴趣相投,对我颇为照顾,这让我辍学后的一段生活得到了少许安慰。几个月后,餐厅经营不景气,我选择了离开,离开了这曾经给予我庇护的港湾。

中山这样的城市,制造业相对发达,普工进工厂务工至少一半以上是通过劳动中介的渠道,我亦不能免俗。中介所用一辆大巴,像运猪仔一般把我们几十号人从中山送到了松下·万宝电器广州制造基地。每天工作十二小时,站在流水线上拧着螺丝枪打螺钉。一个星期之后,我无法忍受这种枯燥乏味的生活再次出走,跑到了钟村一家餐厅做传菜员

三个月后,由于我工作积极,被提升为传菜领班,月薪一千块。在这里的生活,让我再次体会到浓浓的人情味,餐厅经理又是四川人,见我喜欢读书,对我也比较照顾。面对这样的安稳生活,我寻思着应该做些什么,为将来做些准备,比如,参加自学考试,继续我学生时代的梦想。万万没想到的是,在距离自考报名还有半个月的时候,我与就餐的客人发生了冲突,一周之后,我第二次失业。

此后,我在珠海停留了三个月,年底去佛山投奔一个重庆朋友,他帮我介绍了一份天线厂的工作。这一年正是经济危机,大环境哀声一片,许多行业普遍不景气,半年后工厂订单减少,我作为入职最晚的一批员工被解除合同。一份普工的工作丢了再多也不足以让我有什么惋惜,却让我感到深切的恐惧:如果我毕生或者半辈子都这么度过,那是何等可怖?

2009年6月,我通过初中同学的介绍进入了一家电子厂,即便是做普工,还是托了关系。突然某一天,品质部主管找到我,说看我过去再酒店工作过,处理事情应该比较灵活,问我愿不愿意做质检。在我当时的观念里面,能够脱离流水线普工的任何机会,我不都应该抓住么?利用品质部主管接电话的几分钟,我用手机查了一下品质管理方面的资料介绍,立即向对方保证,希望能获得这个机会,谎称自己看过这方面的书籍,自己的那些特点又是胜任该岗位的优势……

2010年

因病辞职,再次被打回流水线岗位;

2011年

参加平面设计培训与成考;

2012年

入职某建材商场,担任企划专员

2014年,中旬

入职某上市物企,担任品牌专员

2014年,下旬

进入广告公司工作。

这便是我八年多的轨迹,如今回头看过去的一切似乎弯路走得太多。我始终认为,如果那一年与我吵架的女人如果能做到半点母亲的责任与义务,我又岂止于现在的境地?我说这些,并非为了怨天尤人,我自身固然有许多有待提高的地方:比如文笔拙劣,缺乏系统地知识体系造就了职业竞争力的短板。起点不如人,理所当然要付出比他人更多的汗水。

我梦想有一天,昔日经历的一切曲折,能真正成为我骄傲的见证,而非像祥林嫂口中唠叨的阿毛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每一步都和命运比 执着

每个人都是时代因果

谁有勇气活成一段传说

在惊涛面前就敢说洒脱

不想在浪花的悬崖 坠落

就只有朝着彼岸颠簸

谁不甘心像蚂蚁苟活

就有天大理由赴汤蹈火

——穿越漩涡

您可能还会对下面的文章感兴趣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