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母亲三姐出嫁母亲的品格（普通工人个人自传「往事记忆」母亲的三尺裏脚布)
文 | 崔方春
母亲在左邻右舍眼里算得上是“美人儿”。接近一米七的个头丰满匀称，瓜子形的脸谱五官端正，高高的鼻梁小巧的鼻孔，厚薄适中的两片嘴唇十分漂亮。微陷眼窝中的那双明眸特别有神，清清的嗓音哼几句小曲儿煞是动听。聪颖的大脑反应快记事准，一般账目张口即清。若不是那两只因封建礼教导致的小脚和没上学不识字，她一定是很有出息的女性。
（本文作者母亲唯一存世的照片）
对母亲的小脚，我印象特别深，并随着年龄的增长不断地了解它认识它。刚懂事儿的时候，出于好奇，我常常跟在母亲的身后，一步一学着用脚跟走路，有时会伸出手指摸摸那像胡萝卜头般的脚尖，动不动趴在母亲脚上闻闻怪怪的脚臭。
岁数稍大一些，出于不解，我常常问母亲为什么把脚弄成那个样子，不缠脚为什么不行。每当看见母亲解开三尺长的裹脚布，用水清洗红红的锥子把似的两脚的时候，会目不转睛地盯上半天，极力寻找着其中的答案。
我十岁那年的一天，吃过晚饭，我和两个妹妹在玩藏猫乎。在收拾完锅碗瓢盆之后，母亲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打开了脚上那两条由白变灰的裹脚布。好像打算洗一洗因劳作布满的灰尘，清一清裹缠多日趾缝中的厚垢，舒缓舒缓被缠的疼痛和不适。
难闻的脚臭，把我们三个给冲散了。六岁的大妹妹用手捂住小鼻子，一个劲地嚷着:“臭，臭，真臭。”三岁多点的二妹妹则趴在炕沿上不停地喊:“婶子的脚吓人，我怕，我怕。”年龄比她们大几岁比较懂事的我，不但没喊没叫，还搬个小凳坐在了母亲的对面，瞪大眼睛看着母亲那极度变形的两只脚。
母亲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，边洗脚边讲起了她缠脚的往事：
“六岁那年的一天，你姥姥把我叫到炕前，很认真地说:‘你已经到了缠脚的年龄。从今天开始，要学你两个姐姐必须把脚裹起来，不然将来找婆家的时候没人要。’ 因为早就看到你大姨二姨缠脚受的疼遭的罪，我死活不同意并边哭边跑出了院子。
“结果，很快被你姥爷追了回去。在把我摁到炕上之后，你姥爷按住我的两腿，你姥姥用白布条一只一只快速地把我的两只脚缠了起来，并且很紧很紧。这一天，我没下炕也没吃东西，只是一个劲地擦眼泪。一是剧烈的脚痛让我难以忍受，二是生你姥姥姥爷的气。当时，真有点儿不想活下去的感觉。
“从那天开始，我就变成了‘残废’。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进，一天到晚坐在家里，躺到炕上。在你姥姥的指导下，‘精心’裹缠着自己稚嫩的双脚。
“我会按你姥姥的要求，每天晚上打开裹脚布，用温水洗一洗，活动一下麻木的脚趾，以防血脉不通造成骨头坏死。擦干后，我自己有时在你姥姥帮助下，用力把后面的脚趾一个一个地往里窝，一点儿一点儿地往下别。同时，将裹脚布从大脚趾开始，一遭儿紧一遭儿地往下缠，直到脚跟脚脖。然后，把布头窝好，穿上一种尖头软鞋躺到炕上，进入下个一天一夜的循环。
“就这样，在前后三年多的时间里，我没赶过集没进过店，没走过亲戚串过门，更没有下地干过农活儿。让你姥姥满意的是，我这可怜的双脚终于接近三寸金莲的要求了。
“全国解放后，政府号召解放妇女，从此不让再裹脚。这时，有些大胆的女孩子偷偷地放开了被缠的双脚。但是，有些已经定型放也放不好，甚至根本就无法放开。我也积极响应，不再用力紧缠自己的两脚。
“果然有点效果，已经变形了的脚趾出现了松动，成了‘小放脚’，成了今天这个样子。要不是这两只碍事的不争气的脚，家里的日子会过得好一些，你们兄妹几个也不会吃不饱饭，穿不上件像样的衣裳。”
母亲越说越难过，越说越悲伤，到后来两眼不停地流泪，说话都有些呜咽，有些泣不成声了。我听得十分入神，也被母亲的情绪打动了，但只是用直勾勾的眼睛盯着母亲憔悴的脸庞，没有发出任何声响。
此时，想安慰母亲却又找不到合适话语，我便起身走到她的背后用力捶她的肩膀晃她的胳膊。两个妺妺也不再玩耍围了过来，“婶子婶子”地叫个不停。看到我们几个的样子，母亲“扑哧”一声笑了，而且那么甜美那么好看，那么深情和自然…...
自那天晚上开始特别是自己慢慢长大以后，我对母亲和母亲那双小脚有了新的认识和感悟。每当看到她为生产队推车运粪、挑担下地，背秸秆拾地瓜、拉碌碡打麦场，风里来雨里去为挣几个工分不停劳作的时候；每当看到她在家里推碾推磨、喂猪放羊、爬树采叶、翻地种菜，背着席篓去铁路旁搂柴火，拱着独轮车赶集卖青菜，为全家人不停忙活的时候，我都会肃然起敬，从心里感恩这位伟大的母亲，感恩她那双被三尺布条裹坏了的双脚。
当然，最让我感到自豪的，是母亲给了我健康的身躯，给了我人生的启迪，也给了我无尽的智慧和前行的力量......（第一张图片由作者提供，后三张选自网络，感谢）
作者简介：崔方春，山东青州人，从事银行工作41年，退休职工。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。2016年，出版35万字个人传记《往事记忆》一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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